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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不朽的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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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5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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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三月初。西雅图。在中国古典诗歌英译课上,我一朗诵起《代悲白头翁》,书包里塞着求职简历、脖子上还挂着耳机的大四学生们都微微合上双眼,彷佛沉浸在铮铮琮琮的琴曲中。他们不懂那一千三百年前的语言,却都爱听抑扬顿挫的旋律。窗外是一树树结着丛丛花萼的吉野樱。
  “这首诗最好能在四月初讲,”课前我说,“咱们坐在樱花树下,一边讲诗,一边看纷纷飘落的花瓣,数着一片片飘走的春天。”二十七双眼睛里顿时荡漾起嬉笑的涟漪。太年轻了。说什么坐见落花长叹息。说什么瞬间和永恒,遗忘和不朽。 落花,离别,白发,卧病,黄昏,对他们都像一千三百年前的伤感那么遥远。
  “老师,刘希夷也是二十六岁时死的吗?”一个学生问。其他人都笑了。他们知道老师总说有好几位诗人没能迈过二十六岁的铁门:高贵的王融,流浪的王勃,多病的李贺,醉心希腊古瓮的济慈,在沙滩上哭泣的石川啄木……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如此注意二十六这个年纪。“不,但刘希夷死时不会超过三十岁。”说罢我转头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窗外的樱树。再过一个月,飞来飞去的将是漫天如雪的樱花了。
  第一次知道裕子的名字,是今年系里研究生出售旧书活动之后。听说她多年前诊断出患有癌症后,不得不中断学业住院治疗。每年出售旧书赚的钱,都有一部分要捐给她。今年她的好友由纪子来找我,显得有些为难:“不知还有必要给裕子捐款吗?她离开这个系好多年了,当年认识她的学生差不多都毕业了,如今几乎没人知道她呢。”“怎么没必要呢?钱不多,却多少可以表示大家的心意─裕子还好吗?”我问。
  由纪子迟疑了一下,又说:“或许我们可以只买束花送给她。” “也好。还可以买张卡片,让老师同学们写些祝福的话,她看了一定会很高兴。” 由纪子沉默片刻,终于说道:“卡片倒也没必要了。裕子现在……在家里休息呢。”说罢像要掩饰什么似的,转身匆匆走了。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眼前是一片飘落的花海。一边朗诵,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个一丝丝飘走的生命。裕子在家里静静地躺着,已经看不到祝福的卡片,认不出前去探望的亲友。伊昔红颜美少年。一朝卧病无相识。太年轻,太脆弱,太匆匆。洛阳城东,新大陆之西,一千三百年的伤感透过时空从血色的花瓣中沁出来,在晚春的霪雨和尘土里埋葬云霞般瞬息的繁盛。明年花开时,有一个人必然已经不在,还有很多人必然会纷飞到各处,像飘坠的桃花,李花,樱花。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人已不同,花亦不似。坐在教室里的他们,星星的鹤发与死神的镰刀,不会在眼中掠过一丝阴影。花开花落,对他们就像国庆夜晚缤纷的烟花,消逝后只有喜庆,没有寂寞。眼前是清歌妙舞,未来在凌烟阁上,谁听得进去“寄言红颜全盛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不在刘希夷的初唐,而在二十一世纪的美国。这首诗真长。在讲台上朗诵,眼前纷纷飘落的还有自己过去二十六年的影子。像王勃一样流浪,像李贺一样执着,像济慈一样为真与美迷醉。二十六岁,诗人的年纪,年轻与不朽奇妙而伤感的结合。将不朽的年轻定格的,是希腊古瓮上灵魂奏出无声的乐曲。永远炽热,永远年轻,永不落叶的树木和永不飘走的春天。
  从没有过最近两年这样奇妙的感觉:智力、体格和热情就像窗外含苞待放的樱花,密密丛丛的小小花苞其实是一座座各自蕴积了无限势能的火山,好奇而勇敢地探向天际,只待春天的熏风拂过,诱起无可阻挡的连锁爆发,从一朵到一枝,从一枝到一树,从一树到好几树到漫天遍地。每一个末梢都万头攒动,甚至在布满青苔的树干、树根上,一丛丛花朵也不甘寂寞地钻出来,拥挤着、喧闹着,最终还要飞舞到空中。而我的生日,正在每年喷发最盛最美的几日中,彷佛整个宇宙都沉浸在涌动着喧闹和伤感的海洋里。
  伤感,是因为此后不过几日之间,烈焰将成为冷灰,全盛正宣告了死寂,只剩黄昏的鸟雀为夭亡的诗魂和远逝的时代唱着悲曲。伊昔红颜,须臾鹤发。修短随化,长不过百年,短不过廿六,全盛之前已看到死寂的阴影,未及喷发已触到熔岩的冷灰。别说我太匆匆,飞奔如流星。我以光速追逐着远方的光源,要用灵魂奏出的乐曲把真与美定义并定格。 因为我心中的花朵里藏着一个小小的宇宙,正期待着在必然的冷却和死寂前,从碰撞的伤痕中喷发出炽热绚烂的焰火,就像樱花喷发出蕴蓄了一冬的芬芳。
  这首诗真长,从初唐的洛阳绵延到一千三百年后的西雅图,不知多少人在花开花落的时节倾听刘希夷的叹息。用精魂在诗里记下那个飘零的生命,记下那些飘落的春天,记下二十六岁的热力、彷徨和期待。伊昔的红颜和往日的情热,有名或无名,在造物的见证下都将不朽。那些给写在诗里,雕在古瓮上,或者存留在记忆里的,将长久为人分享,岁岁年年,在心中和眼中荡漾起与一千三百年前同样美好或伤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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