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四起的日子

daelim

        野外，又闻蛙声四起。
　　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日子，总会勾起我的一些记忆的碎片，那一段段一度沉睡在我记忆深处的如烟往事，又被岁月的火把镀得锃亮，一幕幕地浮现于眼前，清晰如斯。
　　我小时侯家在一个偏僻农村里，由于父亲早逝，家里穷得一塌糊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其他孩子还在父母温暖怀里撒娇时，我就得为自己的命运和前途作打算了。那时我刚上初中，弟弟也只读小学三年级，我俩常常利用周末或放假时去找点什么干，赚点钱来作伙食费甚至学费，要不我和弟弟就得餐餐啃那些干瘪的萝卜干了，甚至还有被迫失学的可能。
　　家的村子四周都是山高林密，小河遍布，那里生活着许多鸟雀，有花脖子的斑鸠、有专钻草丛的鹧鸪、有红脖子红脸庞的山鸡、还有喜欢站在高高枝头上唱歌的百罗鸟等，那里还生活着许多鱼，有鳞片黝黑的斑鱼、有两角尖尖会钉人的塘虱、有浑身布满星点的花星鱼，对，还有肥嘟嘟的大青蛙，这些都伴我度过了那段难忘的日子。
　　自小生活在农村的我，对村子每一个角落，村处的每一道山梁、每一道坑洼我都非常熟悉。于是每当周末或放暑假，其他孩子在大声欢呼放假万岁可自由玩耍时，我和弟弟就得扛起那沉重的电鱼机开始了我俩艰难的“觅食之旅”。常常从这条小河上去又从另条小河回来，从这个村子走过那个村子，我俩用心地找寻着，把一条条鱼抓进我的篓子里。那电鱼机太重了，约有二三十斤重，时间一长就在我瘦小的双肩勒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带痕，加上烈日当空烤炙，酷热难禁，身上的衣服常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表面还起了焦盐，但是我却咬着牙坚持着。以至每次停下来休息时，我俩就靠着田边坎头树荫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醒来时，再继续进行“觅食之旅”。生活的艰辛那时就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脑海里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除了白天行动，我俩更喜欢在夜晚出去。因为一到晚上，那些白天躲藏在洞穴的大鱼会出来觅食，很容易被我们捉到，收获也比白天大；同时夜晚也很凉快，没有白天烈日烤炙，感觉舒服多了。除了捉鱼，我更多的时候是捉青蛙。每到春水起的季节，冬眠了一个季节的青蛙就会苏醒过来，爬出洞穴，进行求偶产卵。这个时候的青蛙最容易抓，因为它们正忘情地在田中、水边求偶，一双双、一对对地搂在一起，即使你走到前面，它也不会跳，就算跳也跳不起来，因为背上还有一个死死不肯松劲的“小伙子”；当它们意识到危险、拙笨地松开想逃时，已成了我的篓中之物了。
　　每当夜幕降临时，我和弟弟就背着篓子、提着手电筒出发了。野外凉风习习，给人一种很惬意的感觉，田野上青蛙们“呱呱”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畔，像在高奏一支天籁地籁的田园交响曲。但声音再美，歌曲再动听，我也无暇顾及了，我一心只想着如何把这些呱呱叫的家伙抓进我的篓子里，换来钱换来我的生活。但产卵过后的青蛙变得狡猾起来，一看到灯光，就伏在水里或低洼处一动也不动，或者拼命地跳进河里、钻进河边竹林中，让你徒睁眼睛也无可奈何。为了捉多几只，我和弟弟只好从这个田垌转到那条田垌，常常转到三四点钟才精疲力竭地回来，洗净满是泥泞的双脚往床上一摊就不省人事了。
　　生活艰难，体力疲倦还是其次，其中最不能忽视的就是夜间出动的危险，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毒蛇的威胁。上次，我回家，叔叔向我讲起一件惊心动魄的事：堂弟一晚上也是在村前捉青蛙，一不小心踩上了一条蛇，被咬了一口，堂弟连忙一挣，把蛇挣脱，立即用根绳子绑住小腿就往家里跑，刚跑到家门口时就倒下去不醒人事了。正在乘凉的叔叔和大家连忙拉起进行抢救，刚好家里还备有蛇药。马上取出蛇药研碎用水灌堂弟服下，堂弟过了好一会才苏醒过来，从此再也不敢在夜晚出动了。
　　回想起来我不寒而栗，因为当时我们出去时，为了能多捉几只青蛙，往往是一人走一条田垌，约好到某个地方等一下。夜深人静，假如真的被蛇咬了，没人在身边，就是死定了；况且当时也不是在村前这么近，我俩常常是穿村过岭，若被蛇咬了，也不能及时赶回来，也是等死；我家当时也没备有蛇药，蛇药还是前年从外地买回来的，若被蛇咬上即使能赶回来，无药治也是等死。诸如种种，我兄弟俩的性命也算是捡回来的了。
　　虽然庆幸没被蛇咬上，但毒蛇我却遇到好几次，每次我都是绕道而走，惹不起我躲得起嘛，但有几次还是相当惊险的。一次我在野外进行“觅食行动”，经多方收集后我终于发现田中有一只大青蛙，于是我用手电筒紧紧地盯住它（青蛙在强火照射下一般不会跑），正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突然觉得脚面有种异样的冰凉感觉，我低头一看，不觉倒抽一口凉气：一条黑白相间长约一米多的毒蛇正慢慢地从我的脚面爬过去。我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那毒蛇爬过去后才回过神来，然后才远远地跳开了。
　　月黑风高，孤身独行，谁能保证不会遇到什么不测。俗语说：“行得夜路多，必会撞见鬼。”但在多年的夜晚行动中，我俩真的没有碰上像传言中那种披头散发、长舌卷曲、穿行深山密林和荒野中的鬼魂，倒是有几次遇上确实令人恐怖的事。一次我和弟弟在一田垌搜索着，很久却无收获，那时听到另外一田垌有很多青蛙在叫。两条垌之间隔着一座大山，要过去须绕一个大湾。弟弟建议，不如从这座山爬过去。为了节省时间和路程，我也同意了。是时，已是深夜，月亮西垂下去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我俩手中微弱的灯光在顽强地闪烁着，在无边的黑夜中显得那样渺小和无助。于是我在前，弟弟紧跟在后，望直方向爬上去。山上长满一丛丛高过人头的芒箕，中间杂着一些高大的树木，我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奋力拨开挡在前面的藤蔓和芒箕，弓着背一步步地前进。更深夜静，四周悄然无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夜鸟的怪叫声，更显得怵人。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俩一直却末钻出丛林包围，弟弟在后面自言自语地说：“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吧。怎么还不见路的？”我强作镇静安慰说：“不会的。路肯定在前面。”其实当时我的心里有些害怕，也想起了常听人说起的“恶鬼迷路”的故事，但我一直不敢出声，我怕会影响弟弟。
　　又过了好一会儿，前面突然开阔，崭新的泥土铺着路。我一阵欢喜，一脚踏了上去，长长的吁了口气：“终于找到路了。”弟弟从后面跟上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发觉不对劲，连忙说：“快走，这里是新坟。”我大吃一惊，连忙一看，一丘泥高高耸起，两头盖着两个饭碗，一头还有末烧完的纸香痕迹，分明是一座刚垒起的新坟！我俩快速从原路退了下去，直到开阔的田垌上，我俩才停了下来，抹了一把汗，一时相顾无言。
　　还有一次，我和弟弟到大山打鸟，晚上回来时已是繁星点点了。我驾着自行车，弟弟扛着猎枪坐在车后，途经大山脚时，我远远地就看到前面路旁有一只形似小牛那么大、浑身花白的动物在慢慢地走着。一看到我们，它就伏在路旁的树丛里。我心里一阵惊颤，同时眼尖的弟弟也看到了，对我叫道：“哥，停车，停车，让我打它一枪！”我连忙说：“不，我们回去！”我于是用力蹬着车子，加快速度冲了过去，直到走过很远，我还不敢回过头来。那晚回到家里，弟弟还直埋怨我，说如果打死那家伙还可饱餐一顿呢。我只好笑笑。其实我当时是不想在荒无人烟野外惹事，万一打不死它，让它反扑过来，受伤的野兽可不是好惹的！
　　生活虽然苦，精神虽然累，漆黑夜里发生的事情虽然惊险万分，但辛苦的付出也有了回报，一个假期下来，我俩还赚了三五百块钱，拮据的生活才有了点转机。我俩就是以这种方式支撑着那段求学的时光，度过了也许是我俩一生中最为暗淡和日子。
　　现在，各地都明令禁止捕杀野生动物，再也没有人去捕他们，那种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弟弟远在中山市一农业单位用心侍弄着他钟情的花卉技术，我则在政府机关里经营着苍白的文字。每每通电话闲聊，或回来相聚，却常常会提起那段蛙声四起、辛酸难禁的日子，提起那只不敢惹的家伙，生性乐观的弟弟总会笑着说：“让阿哥坏了我那啖汤。”　　

[ 本帖最后由 daelim 于 2009-2-25 13:04 编辑 ]

jackle1981

俺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好怀念当年的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