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记忆的春天

daelim

清晨，推开小窗，微风掠过。风挟着细细的雨丝扑面而来，面颊微寒。窗外的一片新绿，于纷飞的细雨里，特别晃眼。雨雾，薄蒙蒙的，笼罩着远山。雾气蒸腾，如蓬莱仙境一般，远山便有了几分神秘、朦胧的美丽。我知道，自然之春，甩掉臃肿的冬季，迈着轻盈的步伐已经悄然来临。
　　对于春天，我有着特别的记忆，更有着特别的情愫。不管身在何处，我总是那般眷恋春天。即使是在最灰暗的岁月里，我依然等待春天的降临，心怀之中时时盈满春日的光晖。
　　我出生在春花灿烂的季节，生命里沾染了春的气息，正是春天给予了我一颗永不绝望的心灵。家中女儿甚多，可我的出生，依然带给父母喜悦。父亲视我如掌上明珠，在外人看来特别不解。记得父亲说过，生在春天的女孩儿，吸取了百花的精华，兰心惠质，特有灵秀之气，会有极高的艺术天赋，也定会有一颗仁慈之心。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父亲给我的爱远远超过了家中其他的孩子，无形之中，我成了父亲的影子。
　　农村人习惯将未知之事卜问小孩，以为可以一语成谶。小弟没出生之前，小姨逗我“乖乖，妈妈会生什么？是弟弟还是妹妹？”“弟弟。”“到底是妹妹还是弟弟？”小姨有意识绕我。“弟弟”才两岁多的我固执地坚持着。“小孩子，可别瞎说。”父亲叮嘱我。“就是弟弟嘛。”惹来一阵哄笑。小弟于次年的春天降生，我的话得到应验，自然我也被人说成是家里的福音。
　　家住农村，免不了养鸡、养猪的。邻居大姐常在放学之后去村外的地里挖野菜，她会邀上一大群孩子，我们也在其中。野菜挖多少，母亲是不计较的，家里的粮食很多，加工之后的麦麸谷糠也不少，况且母亲还会在劳作之余自己动手挖上一点。田野是广袤无垠的，快乐也是漫无边际的。识别野菜、唱童谣、在空旷的野地里追逐、游戏是必不可少的。在累了的时候，躺在青青的草地上，仰望头顶飘过的蓝天白云，任思绪驰骋心外，好不惬意。
　　从不曾想过，那份简单的快乐也会离我远去。又是一个春天，细雨蒙蒙，父亲被来人叫走了，说是去参加一个什么会议。屋子外面聚集了不少的人，有些面孔是熟识的，也有一些陌生的。我从人群里读到的是异样的眼神、闪烁的言辞。我似懂非懂，回头看看母亲，她的神色极其凝重。我无法分担母亲的忧伤，也无法排解藏于心底的忧伤，不禁内心一片凄然。走在细密的雨中，任雨水淋湿心情，仰望苍穹，灰白的颜色很难看出春天的生气。雨丝，轻盈无声，怕是也侵染了我的忧伤吧！看着雨中出现的点点新绿，我的心中燃起淡淡的希望。
　　次年春天，父母回了一趟老家。回来后，做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年底搬回老家。老家，于年龄幼小的我，毫无记忆，也断不会有多少情感。但我知道这是父母深思熟虑的决定，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有理由的，虽然这些理由不为我所知。自然我所能做的就是听从他们的安排，跟随他们回到老家去。陌生拥挤的环境让我很不适应，而且很长时间都寝食难安。但我坚信，一切都会过去，我也会爱上老家的。
　　七六年的春天，留在记忆里的是深深的伤痛。春节刚过不久，母亲摔坏了腿，四处求医问药，不见好转。父亲很焦虑，竟至于吃不下任何东西，我们只是认为父亲太过担心母亲了。可谁曾会想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啊！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脸庞日渐消瘦，曾经高大的身躯也变得不再挺拔。我们感到了惶恐，意识到父亲是生病了。随后的检查结果犹如当头一棒，父亲患上了不治之症——癌症。对于生死，我一向毫无知觉，但那一刻，我感受到死亡的恐惧。父亲的生命在不久将会走向尽头，我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没有了父亲，家还是家吗？泪水，在无数个夜晚洒落在我的枕上。
　　七七年的春天，和煦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在布谷鸟鸣唱的日子，桃红柳绿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是来慰问的，顺便也了解一些情况。父亲被平反昭雪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如在梦中一般。我的内心洒满了阳光。
　　某年的春天，我把朦胧的初恋埋葬。屋外纷飞的烟雨，就是我的点点泪光，那份感情无疾而终，深深刺痛了我。又是春天，我遭遇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在春天里走入婚姻的殿堂，在春天里孕育生命。
　　“春风它吻上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别让那春光老去在眼前。”这首老歌熟悉的旋律时时萦绕我的心头。春，点燃了我生命里的烛火，给予了永久的希望。我知道：老去的是岁月、是容颜，不老的春光永在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