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的日记

海纳百川

    七十年代初，我上初中。那时书籍非常贫乏，读完学校图书室里诸如浩然的《金光大道》，《艳阳天》；高尔基的《母亲》和鲁迅几册杂文，余下就是马克思《资本论》；列宁的《共产党宣言》；还有毛泽东厚厚的选集。年龄稍大些时，我曾详细地拜读过这些共产主义缔造者们的宏篇大论，但那时年纪尚幼，这些味同嚼蜡的伟人思想我是敬而远之的。
　　有年暮春季节，学校组织野营。偏偏就宿营在某个公社的中学教室里，也许是老天恩赐，又偏偏在搬课桌铺被褥时发现了一本残缺不全的破书，没有封面，也不知书名，字是繁体的。但那个春夜我那稚嫩春心却被这本破书荡漾了。及到夜深时，被老师把头按进被窝里，我在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破书。
　　
　　第二天要走了，手中捏着那本书，说实话那时候的内心确实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最后决定，当一位孔老夫子吧，在红着脸把那破书装进了书包。直到一年后，我才从父亲处得知这本书叫做《钢铁是怎样炼成》，书中主人翁保尔为了理想不惜牺牲生命的钢铁精神，并没有在我人生轨道上打下多少洛印，但书中几篇使人砰然心动的日记，却影响了我的一生。
　　东施效颦地我也写起了日记。这一写不要紧，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那来这么大恒心坚持写了十几年。前几天，百无聊懒，不知搭牢了那根经，偏偏找出了最角落里一大叠日记本。有读书时做习题的练习本，也有封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红色塑料本，反正参差不齐，很不起眼。
　　起始，对于这些有点霉黄的东西，只是抱着怀旧好奇的心态，随随便便瞟了几行字，但慢慢地内心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产生了陶醉，赞叹，坚韧，壮阔，离奇，惊讶，怜悯，愤慨，窃喜，肃穆，悲壮，恶毒，假惺惺等一系列复杂情感。而这些情感却维系了我少年和青年时代那美丽多彩及坎坷曲折的人生历程。
　　惰性是人的一大本性，这在我的日记里就可一目了然。有好几天都只写了一句话，譬如：“今天无事；”“雨下得真大；”“妈叫我吃饭了”等等。可见当时是极其厌恶往本子上虚无飘渺地写些空洞的人生理想之类的。或许是一种虚荣心作崇，才不得不作茧自缚式写上一句了事。
　　因此，也注定一生只能在理想和现实中原地踏步，至今也做不出一件象样的事情。而每天风吹雨淋日晒不懈努力赚些小钱，亦不过是为了必要生存不至于穷困潦倒罢了。每每想到这些，肠胃中就有一股酸楚排山倒海似地往外直窜，油然而生是人生在世似春梦般感觉，人活在这个肮脏的世上实在是一件艰难和极其无聊的事。也难怪顺治帝要出嫁五台山当和尚了。
　　曾在日记中写过一首五言诗，最后二句是这样：“云淡难成雨，天高易为蓝。”可想而知，当时年青的我是多么天真和无知。经历数十年风雨坎坷人生路，知天命时才逐渐明白一些荒谬人生真谛。从然你才高八斗，学府五车，在而今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吃人社会里，如果没有学到诸如阳奉阴为，笑里藏刀，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等等手段，要想做出一番事业来根本是痴人说梦话。其结果显而易见，李白对酒当歌穷途末路的人生道路就是最好佐证。
　　十分佩服毛泽东同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三斗精神，这是一种何等无畏的气慨啊。毋用置疑，这种气概肯定激励了千千万万成功人士，他们的人生路上不仅仅洒下了难闻的汗水，而更多是使你我触目惊心的血和泪。汗颜之下，当用大量时间翻看记载了我十几年生活轨迹的日记时，实在品味不出一丝丝斗的气息，些许可以为自己歌功颂德的一天。愤愤之下，把那一大叠日记本投入了火炉里，目视几丝青烟极缓地从火炉里升起，映入眼帘的是林黛玉焚诗稿时悲痛欲绝的情景。虽然，我和林黛玉焚稿内涵不同，但心灰意冷的精神虚脱无疑是如出一辙。
　　年青满腔热血时由于盲动，而导致引火自焚。想必，今后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但生命还得继续，用什么方法了渡余生呢？今年夏天，受朋友之邀，去故乡钓了一次鱼。置身于蓝天碧水之中，呼吸着大自然奉献的芳香气息，聆听着鸟儿呢喃啁啾，能不使人心恍神怡？应该脸红的是当面对如此美景，竟敢诗兴大发，恬不知耻地填了一首词。原文如下：
　　
　　
　　蝶恋花
　　
　　
与好友钓柳阳坑
　　
　　谁说天命笑难求，
　　一叶小舟，
　　二杆钓鱼钩。
　　聆听林中鸟啁啾，
　　醉心碧水映皓首。
　　
　　人生苦短无言愁，
　　羡慕对岸，
　　日日添新酒。
　　静避山外千万斗，
　　柳阳冷月人归后。
　　
　　就当此词作为本文结尾吧。或许也是我余生不多时日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