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动的乡村

xiaohai113

我一直认为乡村是生动的，一片瓦有一片瓦的风霜，一块砖有一块砖的记性。一轮老磨，孤单地在村口的空地上静默，有几只鸡刨开了老磨与土地之间的缝隙，是寻找快乐，也是为了寻找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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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市生活久的人会时常想起乡村，不是城市不好，是太吵。汽车的笛，火车的笛，商场的嘈杂，广场的拥挤，叮叮当当，稀里哗啦搅在一起，人便不能不如饺子翻个般沸腾。于是盼着周末啊，盼着长假啊，顶一顶村子里看上去颇为洋气的太阳帽下到乡里，美甚名曰：休闲。庄稼人不敢“休闲”，人一“休”庄稼就“闲”了，光长草不长粮食，老娘们肯定不干。这不，好当牌的李二被老婆刚从牌场里揪出来，李二不干，说光天化日有损爷们形象。老婆才真正不干呢，骂了句懒驴就操起了家伙。当然，家伙是一根棉花柴，左拍右打就是不舍得使劲，把李二驴样赶回了家。村里人就笑，笑完了看看自己的身后，别冷不防自家的老娘们驾到，兴许还没李二走得光彩。. O/ x  q- T6 R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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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乡村的日子有时真的就像一台二人转，你方演罢我登场，但并不出什么大乱子，无非是差了辈分的之间的一场短骂，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了的鸡毛蒜皮。老子也骂儿子，一声长腔震撼了门前的大椿树：“这日子没法过了，软炕席上能打你娘的粮食？”儿媳妇怯怯地走出来，掂起待弄田地的家什还不忘在发髻上别一枚发夹。发夹不是宝石的，也不是翡翠的，粘了明晃晃的玻璃珠子在太阳下熠熠闪光，乡村的日子便亮了。

　乡村大多时候很忙碌，从春到夏复秋冬。所以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穿上城市里流行的韩版总觉得不对劲，在超市里逛，在公园里逛，最后坐在马路牙子上，才发现脚下穿一双趿拉板子。再看人家城市里的女人，绷绷的紧身裤，半截露了雪白的肌肤，一双精致的皮凉鞋，连跟带底约莫三寸半，“咯噔，咯噔”，手里还擎着一柄遮阳伞。“神气啊？！不信到田里试试，崴不了你的小脚，闪不了你的小腰，俺就不是“乡下人”。这是在心里说的，胳膊肘捣捣直发愣怔的男人说咱也买一双去。当然，试也试了，且很美，服务员夸了半天也没见掏出一个子儿来。于是乜斜着柳眉杏眼，临走时送了一句“乡下人”。乡下人没听见或者装着没听见，乡下人的快乐很少有人能懂，夜黑了拉上门帘关了灯，照样蜜蜜甜甜。+ t# Z* G, w*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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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洼的豆点了，南岗子上的玉米收了，乡下的天空有些宁静也有些高远。老头老太太把田托付给了儿女，常吆喝一群羊，羊很听话，很像自己的孩子，在河滩上吃饱了陪着看满天的云彩。东边日出西边雨，一架虹横跨在小河的上空，“牛郎织女相会呢，”郭老太太窝着没牙的老嘴说，“你当是你家郭老二啊，怕是阴世里寻了个漂亮女人过得正欢呢。”歪六爷总是很歪，郭老太太骂了声“死鬼”赶着羊起身。一辈子冤家一辈子吵，指望着老来锅前灶后，如今怎能不凄惶？

　　乡村的日子很简单，大约分成吃穿用住和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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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头上青黄不接，有去冬腌下的酱菜，有水灵灵的萝卜，泡绿的蒜，酱豆子是秋后酿的，吃了一冬还能续上半个春天。偶尔嘴谗，后街的屠户“三刀子”会杀猪，割几斤混上荠菜包饺子，野菜香猪肉香能香半个村子。“三刀子”说来是个笑话，年轻时想拜师学杀猪没人愿意教，于是捆上自家的老母猪，一刀下去没捅上血管，猪挣脱了绳，滴滴嗒塔的血围着村子转了三圈，“三刀子”才补上了第二刀。第二刀老母猪一甩头咬住了刀刃不松口，后来赶来一帮子人，你摁头我按脚，总算成全了“三刀子”的美名。, j7 U% S9 M! G) {% V! P.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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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呢，不可太花哨，也不方便干活。试想一袭长裙曳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美倒是美，惊天地泣鬼神，可有人会说你是疯子。歇马庄的马疯子就这样，无论春夏秋冬，不知从哪淘弄来一身“蟒袍”，说是“蟒袍”，大约是前几年唱土戏的丢下的旧衣。马疯子不嫌弃，整日敲着破碗串东串西，给馒头不要，要二两烧酒，灌晕了在村口唱大戏：“自从你两眼一闭撒手而去，这个家弄的我措手不及，白天里当爹爹，拉弦去卖艺；夜里又当娘，缝补儿的衣。孩子想他娘，我想俺的妻，搂着我那两个儿哭哭啼啼......”唱至伤情处，泪眼汪汪，大约想起在砖窑场被拐走的孩子娘。总之，乡下人不善穿戴，老爷们可以光脊梁在风雨里来来去去，经营着魂梦相牵的土地；女人们逢了赶集上城，才整整齐齐捣饬了半天，再怎么也得有个水做的样子，长发一拢，田野飘起一缕轻柔的风。5 l& f% Q8 s4 b  U1 O9 u- F!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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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乡村很明这个理儿。手工的筐，手工的鞋，亲手扎过的稻草人也算是田野的一景，麻雀来了，鹧鸪“咕咕”叫，眼瞅着稻草人衣袂翩翩就是不敢下嘴。乡村都吃手工饭，娘擀的面条香，女人炸的油糕甜。男人吭哧吭哧刀劈斧砍的的桌椅太朴拙，儿子坐过孙子坐，也不见掉了面子折了腿儿。分家了，集市上扛来一口大黑锅，一家人的日子变成两家的欢乐。老年人更节省，儿子女儿邮来钱都小心翼翼藏在面瓮里，等到有天买楼时拿出来扑喽扑喽，才发现让虫子钻出细细的眼儿。女儿哭，儿子训：年纪一大把，钱都不知道怎么花了不是？乡村很明媚，水湾前的一只卷毛羔羊双膝跪在草地上，眯缝着眼，咂吧着嘴，肯定有一种汁液甜而香，陶醉了这乡村的清晨。3 ^" N3 J0 T" m

　　说想念，乡村不逊人一星半点。有蜿蜒的乡间小路，牵挂又叮咛，凝望着成人的儿女上路。有炊烟，五冬四夏飘呀飘，看不见归来绝不引燃爆竹声声。还有门前的红灯笼，还有柜子里的枣花糕，还有秋日里风干炒酥的南瓜子，还有乡村夜色里朦朦胧胧那盏灯，一直会亮到很晚。直到熟悉的脚步再次清晰地响起，玻璃窗上画满了晶莹的窗花，等待一个呼吸，从少年到眼下，轻轻一哈，乡村的视线比什么时候都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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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村里也有外乡人，有耍把戏的路过，祠堂前扎了摊子，两手一抱拳：无君子不养艺人，敝人初到贵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于是“叮叮咣咣”锣鼓响，引来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把势不新鲜，工夫也不老到，可乡村图的就是个热闹，月上柳稍头，丢下个三毛两毛算是温暖了一个江湖人的梦。也有小贩，收破烂的，赊小鸡的，补锅卖碗的，卖时令蔬菜的。当然叫得最响的还是“三刀子”：割肉喽！还有干净的猪下水，包了饺子香又鲜，焖了炒了能解谗。罢了，大砍刀在肉案子上一通猛砍，“呶！今天的排骨最好。”村西老牛头乐滋滋地提溜了回去，慌忙招待打从北京回来的女儿女婿。老牛头家人口多，养了五个丫头片子，人称“牛家五朵花”，不光俊俏也争气，四个考了大学剩下一个腿有残疾，招了个上门女婿。女婿叫实根，这不，正拎了大公鸡在门口放血，接过老丈人称来的排骨，一起拎到了厨房里。9 T9 h9 b4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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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时候乡村没这么乱，母鸡下蛋，公鸡打鸣，大鹅鸭子在村东的池塘里游泳。村里人也不善变，缺盐少油到邻居家取了就走，说是明天还，到时候端了碗刚炖好的辣子鸡头，算是稀里糊涂地两清。女人爱扎堆，东家长西家短，被男人呵斥了一声安安静静坐在时光里纳鞋底，千层底的步鞋拴住脚，也拴住一个常在他乡漂泊的心。( ~4 ]2 `4 q!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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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后谁知道是几年，当两个人互相搀扶，蹒跚着走在夕阳下田埂子上的时候，乡村变得异常静穆。雪飘来，雨打来，乡村自有乡村生动的模样，你问她快不快乐，她只憨厚地嗫嚅着嘴唇——梦里依稀是幸福。

qicai

仅限看看哦

okyun

这山看着那山高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