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旅行

若白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呢？莫小米总是这样问自己。篮球赛那天明媚的阳光还是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谁知道呢，反正那个有着圆圆的明亮眼睛的，笑起来露出白白牙齿的，高高瘦瘦的阳光少年已经刻在她的心里了。

　　莫小米回忆，那天午休时，下起了大雨，她一个人撑着雨伞到外面寄信。在回学校的路上忽然一个男生莫名其妙的跑进了她的伞里。莫小米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说话，发现那个男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头发湿漉漉的粘在了脸上，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半湿了，一副狼狈的样子。莫小米一直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看到他这个样子于是便于心不忍，就把伞向那个男生那边移了移。到学校时，那个男生说了一句谢谢就走掉了。

　　奇怪的经历，莫小米想。

　　二

　　沈南一眼就认出那个站在最外围穿着校服，一脸不情愿的女孩子就是那天那个撑伞的人。
　　于是中场休息时，他拿了一瓶水走向莫小米，说，还记得我吗？
　　莫小米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高出自己将近一头的男孩子，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那段莫名其妙的经历。她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沈南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的眼睛由迷茫转向清晰，继而变成好看的月牙形。原来她还记得，他忽然有些兴奋。他把水递给她，对她说，你们班的比赛？

　　莫小米有些迟疑的接过水，点了点头，说，嗯，老师逼迫我们场外支持。她想这个世界真是奇怪，球员会给拉拉队送水，而且还是对方的拉拉队。

　　这时比赛的哨声响了，沈南跑到场中，回过头对莫小米说，一会等我一下。

　　莫小米点了点头，冲沈南微微一笑。忽然莫小米想，完了，一会他是不是要向我要水钱？

　—　比赛刚刚结束，莫小米转身要溜，却被沈南发现拦了下来。莫小米有些不安的搓着手说，那个，恭喜你们班获胜，你送的水很好喝。那个，那个，我，我……
　　沈南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出来。莫小米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沈南笑着说，你好，我就沈南。那天的事谢谢你了。然后露出白白的牙齿。
　　天哪！他的牙齿真好看，要是不做牙膏广告就可惜了。莫小米想。然后脱口而出，你用什么牌子的牙膏？
　　什么？沈南没有听清。
　　那个，那个，我叫莫小米，再见。莫小米觉得自己这次糗大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然后飞一般的逃开了。

　　沈南看着这个女孩子的背影，莫名其妙的又笑了起来。他觉得的这个女孩子好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三

　　莫小米对自己说，沈南一定是妖怪变的，不然怎么会无处不在呢？
　　上学的时候，午休的时候，放学的时候，甚至还会跑到梦中。

　　莫小米在日记中写道，我想我是喜欢沈南了。可是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喜欢他什么呢？眼睛，笑容，还是牙齿？
　　嗯，牙齿，我一定是被他洁白的牙齿迷惑的。
　　后来终于有一天，莫小米忍不住了，她约沈南放学后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

　　沈南如约而至，他看见莫小米在篮球架下焦急的走来走去。他对她说，有什么事急着找我？
　　那个……莫小米支支吾吾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沈南点了点头。
　　那个，你用什么牌子的牙膏？莫小米终于问出来了，长长的舒了口气。
　　什么？沈南觉得头上开始滴汗了，那个，我用黑人。
　　哦，原来是这样呀。我说你的牙齿怎么会这么白呢。莫小米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着。好了，没事了，拜拜。然后就跑掉了。

　　沈南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冰窟窿，全身发冷。沈南想自己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女孩子呢。
　　莫小米在日记中写道：沈南原来用黑人牙膏，难怪了。要是我的牙齿也那么干净整齐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每天呲着牙哈哈大笑了，可是……
　　莫小米沮丧的阖上了日记本。

　　莫小米的牙齿很不好，她说那是吃了太多糖的结果。她说糖果把她的牙齿弄坏了，所以她要吃更多的糖果作为报复。于是莫小米的口袋里从来没少过糖果，尤其是那种冰冰凉凉的薄荷糖。

　　所以莫小米经常含着糖跳出来说她的人生是云淡风轻的美丽。

　　四

　　沈南说他觉得莫小米是一个很奇特的女生，她身上总是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每次听她说话都会觉得空气是甜的。沈南想难道她身上有魔力？

　　后来和莫小米熟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薄荷糖在作怪。于是沈南也开始习惯性的吃薄荷糖。那种蓝色的宝路的薄荷糖。

　　后来文理分科了，莫小米学文，留在原来的班级，而沈南则从原来的理科班转到了文科班。

　　那天他像搬家一样抱着自己的一堆书站在莫小米面前，眼睛弯弯的说，Hi，莫小米同学，现在我们成为同班同学了。

　　莫小米看着他，大叫，你怎么会来的？怎么会选文科了呢？不是说留在原来的班级么？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欣喜。

　　沈南淡淡的笑，心想，还不是为了某人。可是嘴上却说，因为文科班的女生多嘛，养眼呐

若白

养眼？莫小米皱皱眉头，小声地说，色狼！然后帮沈南找到了座位。
　　莫小米总结说，从此以后文科班多了一大祸害。
　　沈南听了之后，哈哈大笑，用手揉了揉莫小米短短的头发。

　　沈南的出现，开始慢慢改变莫小米的生活。

　　在沈南的带领下，莫小米开始学会逃课，他们选择在无聊的数学课上逃走，沈南用单车载着莫小米，两个人在城市的各个地方闲逛。沈南带莫小米到奶茶店喝好喝的珍珠奶茶，带她到各个地方寻找包装各异的薄荷糖。

　　莫小米在吃了沈南数块薄荷糖之后，总结出，还是宝路的薄荷糖好吃。
　　气的沈南直敲莫小米的头。
　　莫小米还不怕死的说，你不懂，我第一次吃薄荷糖就是宝路的，所以，我一直把它视为唯一好吃的薄荷糖，即使以后出现更好吃的薄荷糖，我也不会喜欢，不会变心的。就算你用其他薄荷糖诱惑我，我也不会上当了。说完就跑掉了。
　　沈南看着莫小米的背影，大喊，莫小米，把其他的薄荷糖给我吐出来。

　　五

　　沈南教育莫小米，他说，我说莫小米同学，我当初怎么就被你貌似文静的外表给骗了呢，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特淑女的人呢，没想到呀，原来你是这么张牙舞爪的。
　　莫小米一脸不屑的说，这年头淑女早就不存在了。
　　谁说的？简月不就是嘛。我就不明白了，你和她那么要好，怎么一点人家的优点都没学来呢？沈南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瞟了瞟简月。
　　莫小米没吱声，扁了扁嘴，走开了。她想，这辈子，我都是做不了简月那样的女孩子的。
　　简月是莫小米的好朋友，　班上公认的美女。用莫小米的话来说，要做简月比数学成绩及格还要难。

　　莫小米在日记中写道，当沈南说起简月时，我的心里酸酸的，很不舒服，我想我是有些嫉妒简月的。只因为他是沈南喜欢的女生。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班级里的同学要一起露营。沈南在报名人员的名单上没有看到莫小米的名字。
　　于是下课后，沈南跑去找莫小米。
　　莫小米无限遗憾的说，妈妈说耽误复习的时间，而且她也不放心，不准我去。
　　沈南笑了笑说，没关系，反正以后机会还有很多，要是你想去，高考后我陪你去。

　　莫小米仰起头，一脸憧憬的说，好，等高考后，你一定要带我去。笑容是那样纯真。

　　那次露营，沈南和简月坐在外面聊天，一直聊到天亮。当然话题与莫小米有关。
　　简月说，莫小米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就不在了，她一直都是和妈妈相依为命，她是妈妈唯一的希望，所以，莫小米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从来都不会违背妈妈的意愿。但是倔强如莫小米从来都不会对别人说起自己的不幸，她一直都是乐观的面对一切。
　　简月说，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莫小米的性格和生活态度，那么自由，积极。不像我，像只被困起来的小鸟，一直都在按照别人安排的轨道行走。
　　沈南笑了笑，他想，或许，莫小米才是真正被生活困住的人。

　　六

　　那次露营之后，大家都开始传言，沈南在和简月交往。
　　莫小米听了之后，一个人偷偷的难过，可是在沈南和简月面前还是嘻嘻哈哈，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有时还会用简月和沈南开玩笑，只是越笑，越难过。
　　在一次打赌之后，沈南输了，于是便担负起为莫小米买薄荷糖的重任。他每天都会在莫小米的桌子上放一卷宝路的薄荷糖。莫小米看见糖就会开心的拍着沈南的肩膀说，兄弟，谢了。莫小米想沈南可真高，我要仰起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话。

　　沈南也会拍着莫小米的肩膀说，自家兄弟，客气什么。然后他想，莫小米可真瘦，高三一年会不会累倒了？

　　于是沈南开始从家里带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塞给莫小米和简月。莫小米会开开心心的接受，嘴里说，又是借了某人的光。然后心里暗暗的难过。

　　沈南想，莫小米可真是简单的人，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无论我做什么，怎样表示她都不会了解。想到这，沈南有些头痛了，他问自己，怎样才能让莫小米不再误会自己呢？

　　有一天放学，简月对莫小米说，小米，今天我和沈南一起走，你先走吧。
　　哦，莫小米点了点头。走开了。回去的路上，莫小米想，今天的路可真长呀，真难走。
　　沈南对简月说，简月，其实我喜欢莫小米。
　　简月听了之后，愣了一下，笑了笑说，这样呀，用不用我帮忙？

　　真的吗？沈南听了之后，开心极了。他说，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你不用告诉莫小米，我喜欢她，我只是，不想让她一直误会我。

　　这么简单？简月看着沈南，说，沈南，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一个人情。要记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沈南用力的点着头说。
　　简月说，你呀，现在和小米越来越像了。

　　七

　　从那天开始，沈南开始经常找简月，两个人偷偷的说话。莫小米对自己说，他们真的开始了。

　　每次沈南问起莫小米的反应时，简月总是说，不能着急，要慢慢来。
　　莫小米在日记中写道，或许，现在正是要收心好好学习的时候了。我要开始疏远沈南了

若白

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沈南。

　　沈南也察觉到了，于是一天他把莫小米拉到篮球场上，用轻松的语气说，莫小米同学，咱们好久没有去喝珍珠奶茶了，一会不要上课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不行。莫小米用很强硬的语气拒绝了。
　　为什么？沈南奇怪的看着莫小米。
　　因为，因为，要好好学习了。莫小米的眼神有些躲闪。
　　这就是你不理我的原因？沈南大声的质问。
　　是。莫小米有些生气了，她大声地说，我不能和你一样，一边和别人交往，一边玩，一边学习。我只有一个脑袋，我不可以分心的，我不能让妈妈失望的。

　　和别人交往？沈南冷冷的笑，原来你一直都不相信我说的。难怪简月一直都不告诉我你的反应呢。

　　我的反应？好吧，我告诉你，我祝福你们两个永远幸福。莫小米说完转过身去。她不想让沈南看见自己眼中即将落下的泪水。

　　沈南有些受伤的看着莫小米说，好吧，既然你真的这么想。那么我不再打扰你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望着沈南的背影，莫小莫心里说，对不起沈南，我只是无法看着你和简月那样亲密却还没心没肺的傻笑。沈南其实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心其实是很小很小的，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

　　那天是冬天最冷的一天，莫小米穿着单薄的校服站在风里。她走到刚刚沈南站过的位置上，踮起脚，仰起头，闭上眼睛，对着空气轻轻一吻，然后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

　　简月站在班级的窗口，看到了一切，她怔怔的望着莫小米，明白了一切。

　　八

　　五月中旬，拍毕业照的那天，沈南恰好站在莫小米的后面，一脸灿烂的对着镜头喊“田七”，露出白白的牙齿。随着“咔嚓”一声，沈南的笑容就这样留在了莫小米的记忆力。

　　拿到毕业照那天，沈南看着照片对简月说，你看，这是我和莫小米的第一张合影，或许也是最后一张了。

　　简月看了看他，说，或许，你应该再试一下。
　　沈南盯着照片上的莫小米，有些心酸的笑了笑。
　　莫小米拿到毕业照之后，把照片放在自己的书桌前，每天对着照片上的沈南说话。

　　后来毕业前夕班上的同学互赠礼物，沈南送给莫小米的是刘若英的《下楼谈恋爱》，他用淡蓝色的纸包好，放到莫小米手中，对她说，无论怎样，我们都曾那样要好过，我很怀念那段时光，这个就作为最后的纪念吧。莫小米看了看沈南，又看了看礼物，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

　　高考过后，沈南没有再见到莫小米，三个月后，他离开了那个城市。

　　九

　　沈南在那本书的扉页上写道，莫小米，我愿让你变成童话里的天使。6月8日之后，请转身下楼，我等候你。

　　可是，莫小米从来都没有出现，沈南坐在莫小米家楼下的那个花园里等了三个月。

　　其实沈南是不知道的，莫小米收到那份礼物后，从来都没有打开过，她只是很傻的想一直保持着刚刚收到礼物的那份悸动与欣喜。莫小米每天都会抱着礼物入眠，只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生命中那份最初的甜美。

　　莫小米一直都知道沈南在楼下守候，每晚她都会看见沈南和简月在楼下的花园里快乐的聊天，她躲在窗帘后面偷偷的看着他们。莫小米对自己说，你看，沈南终于和简月可以无拘无束的在一起了，真好。然后眼泪悄悄地流下。莫小米想，你看，本来我就是丑小鸭，我是永远变不成白天鹅的，我是配不上王子的。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后来简月问沈南为什么不再试着找一下莫小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她。沈南淡淡地说，我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写给她了，可是似乎她并不在乎我。

　　后来沈南要离开这个城市那天，简月去送他，给了他一封信。上面写着：沈南，你知不知道，其实莫小米一直都是喜欢你的。她把你送她的薄荷糖吃掉之后，糖纸全部都完整的放在她的日记本里。她知道你用黑人牙膏，于是她也一直坚持用这个牌子，只是为了能和你更贴近些。还有，其实，你让我转告，莫小米的话，我一直都没有对她说，她是那样简单的孩子，她一直都认为你和我在交往。沈南，你有没有看毕业照？上面的你、我还有莫小米恰好构成一个三角形。我想，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关系。沈南，请原谅我这么晚才告诉你这些，因为女生的心其实是很小很小的，它只容得下一个人。沈南，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我一直都在想，如果那天为你撑伞的是我，一切会不会改变？

　　沈南看完信，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面放着一卷吃过一半的宝路薄荷糖。他忽然想起莫小米关于薄荷糖的理论，他想这个理论或许也可以用在爱情上，于是拿出一块糖放进嘴里，然后把头转向车窗，眼泪悄悄地流下来。

　　十

　　五年后

　　莫小米到普陀山旅游，遇到一位算命的婆婆，那位婆婆看了她的掌心后对她说，你错过了最初的那份刻骨的爱恋。莫小米笑了笑，不予理会。

　　回到家中，无意打翻了水杯，弄湿了沈南的礼物，于是拆开擦干。看见沈南留下的字，模糊的字迹，依然心动。她看着毕业照里的沈南，喃喃地说，我的王子，看来，我永远也成不了你的天使。

若白

但是都已经都已经来不及，当时没办法说明现在反而清晰，错过的风景以及爱情，亲爱的你。

　　原来那一年他的守候只是为了她的转身，原来他早已认定她就是他的天使，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注定错过。

　　原来那些藏在掌心里的故事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