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洗脚

jackle1981

倩倩进门的时候，天刚擦黑，农家的小屋里，灯亮着，炭炉上锅子里的水沸了，热气从锅盖边沿的缝隙里突突地往外冒。

　　“妈妈，老师布置了一项特殊的作业，让家长配合，还要签字。”倩倩站在门当口，跟正在剥白菜的妈妈说。

　　“家长配合？这事儿找你爸！”妈妈半转身，把案板放在小矮桌儿上，撂下白菜，然后去拿刀。

　　陷在沙发里的爸爸丢下报纸，问：“往哪里签字啊？”

　　倩倩往衣袋里一掏，递上来一张32开的纸条，爸爸看着看着，忍不住轻声笑了：“我当是啥事儿呢！这事我在报纸上见过，你们老师也真会跟人家学。先做作业吧，吃了饭再说！”

　　倩倩到她自己的房间去了。她爸爸还在那儿笑眯眯地打量那张油印的纸条，直到倩倩她妈奇怪地追问：“有啥可笑的？”

　　“你想不到哩，老师要学生们给妈妈洗脚。”

　　“洗脚？”倩倩她妈停止切菜，愣住了。

　　“是啊，说是培养学生的亲情，锻炼学生的爱心，要求在家长的监督下完成，家长须签字并写出书面意见，学生以此事为题材写一篇不低于六百字的作文，要真实地体现出活动的感受。”

　　“非得给妈妈洗？不洗不行？”倩倩她妈的表情很不自在，“这怎么好啊？我这脚是汗脚，又在大棚里抹了一天坐果剂，肯定臭哄哄的，自己都觉得难闻，让孩子给洗，多不好啊! ”

　　倩倩她爸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老师们也真是的，最爱跟着学，这不是让家长难为孩子，就是逼家长帮孩子撒谎啊！没啥大不了的，先炒菜，吃饱了再说。”

　　晚饭一结束，倩倩她妈就在炉根下洗餐具，洗得很仔细，磨磨磳磳，没完没了。倩倩在一边只是催，念念叨叨嫌她慢，妈妈叫她去写作业，“就好就好”地重了不知多少遍。倩倩噘着嘴，说作业已做完，只差给妈妈洗脚了。爸爸把电视调到中央台，在看他喜欢的“现代教育”，见娘俩儿僵持不下，便降低了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把倩倩喊过来，说：“倩倩啊，你要给妈妈洗脚，妈妈很感动，但是呢，你妈妈干了一天活儿，脚又粘又臭，怕你笑话她，有点不好意思。”

　　“你的脚才又粘又臭呢！人家不过是灰多一点，不想难为女儿呢。”

　　倩倩她爸摆摆手，示意她别打岔。倩倩追问：“那怎么办啊？老师要求必须完成，还要写作文。”

　　“我看这样吧，”爸爸胸有成竹说，“你给妈妈兑一盆水，不凉不热的，让妈妈自己洗，等妈妈洗完了，你给递递毛巾，倒倒水，这样，就算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了。”

　　“这能行吗？”倩倩疑惑地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

　　“行，当然行。让你爸爸给你签上字不就得了？”妈妈语气坚定地说。

　　“可是，老师说，没有亲身体验，就写不出好作文。”

　　“有你爸呢，他不是经常从邮局领回来十块钱稿费吗，他给你指点指点，保你写好。”

　　水兑好了，妈妈脱了鞋袜，把脚浸到塑料盆里，爸爸开始引导倩倩构思作文。“倩倩，你妈是农村人，劳动妇女，她的脚底因为走路多，一定长满了茧子，象锉一样，很磨手，……孩子她妈，我说得对不？”

　　倩倩她妈笑了：“哼哼，夸张了点儿，不过挺准。”

　　倩倩的文章成为班里的范文，老师盛赞她文笔细腻，描写生动，特别是写妈妈脚底的硬皮和指缝里的黑灰条儿那一段，被老师带着深情诵读了好几次。

　　荣誉榜上，倩倩的名字后面新添了一颗金色的小星，倩倩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因为她感觉它是那么刺眼，有时连心也被扎疼了。

海纳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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