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祛热法

超现实主义

儿时祛热法    现在，每到春秋两季流感高发期，医院诊所里，打针输液的孩子们就人满为患。想想我们小时候，得个头疼脑热的，哪有这般兴师动众？
    那时候，孩子多，父母活儿也多，根本顾不上我们。我有个堂弟，排行老三，父母到队里去劳动，怕他满世界乱爬磕着碰着，就拴在窗棂上。一天回来，哪儿也找不到他了，大家急得团团转，最后竟发现他钻在躺柜底下睡的正香。原来，他不知怎么弄开了捆绑，爬到那里哭累了睡着了，睡梦中还不住地抽泣。就这样，大人们成天忙得脚丫子朝上，哪有闲工夫管孩子？那时人们的信条是：好孩子不睡，病孩子不玩。只要我们满街筒子疯跑就没事，直到趴在炕上烧得睁不开眼，大人一摸脑门烫手，这才惊呼：娘唉，烫得能烙饼！
    即便这样，也不送孩子医院，村里没有，镇上远，麻烦，误工还得扣工分，最要紧的是没钱，人家不给白看。不去医院，父母也自有方法：先用冷水洗一块手巾，敷在额头，并不停地轮换，这样可以降降温；接着，有条件的人家，要熬一碗热气腾腾浓浓的姜糖水，趁热一口气喝下，然后，用被子蒙头盖脸捂严实，迷迷糊糊睡上一觉，发一身透汗，便觉轻松了许多。这时，家里如果有香油，母亲常要从北边神龛里拿出保存已久的艾叶，蘸了香油，在前胸后背不停地搓，直到我呼呼睡去。一般的，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就精神多了，母亲临去上工，一再叮咛：在屋里可别出去了，重落了，更厉害！
    我哪在屋里憋得住？好一点便偷偷往外跑，结果应了母亲的话：重落了，烧得更厉害，直说胡话。这回母亲急了眼，赶紧去拿药，好在村里有个诊所。拿回来的药常是一种大白药片，上面印着三个字：安乃近。母亲说这药伤胃，只让我饭后喝半片。药整着很难咽下去，放在嗓子眼处，大口喝水往下冲，半天还在嘴里打旋儿。母亲说：你拿茶壶嘴对嘴喝，不信咽不下去？果然，张嘴一看嘴里没了，正当母亲夸说这法灵验时，却看见药片在了壶里。没法，只好研烂了放在勺子里喝，很苦，我紧闭着嘴，母亲一手捏住我的鼻子，一手拿勺子，单等我一张嘴便灌了进去，并把我吐出来的剐进去，然后，崴一大勺子白糖捂进我嘴里。恨病吃药，在这上面母亲一点也不含糊。
    吃过两天，若还不见好，就要请大夫打针了。我们村的大夫叫双义，论辈分我们管他叫叔，他个不高，脑袋特别圆，背个大药箱子走在街很不协调，常有人跟他闹着玩，喊他“小洋西瓜”。我们孩子们都怕他，他的针管很粗，那时不兴一次性注射器，全村就共用一个，用前只需用开水煮煮，算是消毒，但从未发生传染。双义叔打针是很疼的，听到他“啪啪”地打药瓶口，“吱吱”地抽取药水，我便哭闹不止。母亲把我摁到怀里，紧紧抱住我的上身，两腿死死夹住我的双腿，任我怎么扭支，她却毫不放松。双义叔常对人说：别看老杜嫂子惯孩子，打针时可一点也不手软。原来母亲听说，打针时孩子乱动，很容易打错地方，万一打在坐骨神经上，就要落下终身残疾，邻村就有这样的先例。“这可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我再疼孩子，也没那么糊涂。”母亲说。
    除非万不得已，乡下人是不给孩子输液的。那次，我高烧四十多度，医生说：“再烧，抽起疯来就坏了，严重的大脑得留下后遗症。”这可把母亲吓傻了，“这次非得输液不行了。”于是，用纳底子绳挽个套，把输液瓶子高高地吊在黑黢黢的房梁上，输完一瓶，母亲看看我安定多了，就让奶奶看着，她赶紧到去劳动。可是，可能是奶奶太累了，没多会儿便打起瞌睡，滚了针也没发现，液跑了一大腿，针眼儿处感染化脓，后来，还落了一块拇指肚般大小的疤，现在这疤尚依稀可见，每当看见它，就想起当年输液的情形，想起我那早已逝去的奶奶。
    其实，还有一种祛热的办法，但是难登大雅之堂，却在当时民间盛行，也有效，那就是“消惊”，也叫“找魂儿”。谁家孩子病了，低烧不退，昏睡不醒，就有人说准是吓着了，快去找找魂儿吧。找魂儿并非人人可为，一个村里没几个人会，一般是老婆儿。找魂儿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是在灶王爷前烧上香，口中振振有词似在念咒；有的盛好满满一小碗米，用布蒙上，在小孩头上正转倒转，不一会儿，等小碗中的米凹下去一块，便摸摸孩子的头，说回去吧，睡一觉就好。果然，一觉过后，孩子就爬起来玩了。我们邻村有个老头儿找魂儿，传得更神，据说他死后，只要在他坟前点几张纸，说清住址姓名，也很顶事。找魂儿有无科学道理，我也说不清楚，我想它之所以有效，可能原因有二：一是精神作用；二是一般感冒自愈期为一周，找魂儿前都打针吃药折腾了几天，药物也发生作用，时间也不短了，自然就好了。妄加猜测，不知对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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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小孩子幸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