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的长辫

超现实主义

二姐比我大两岁，属马，况且在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中，我和她长得最像，都是单眼皮，就连鼻翼上散落的一圈与生俱来的淡淡雀斑都一模一样，由于年龄上的接近，我和二姐感情最亲。    二姐很早就梳着两条长辫，但这两条辫子在我眼里好像总也长不长似的，始终垂在后腰处，从初中到高中都是这个长度。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见她站在门口狠狠地对镜梳头，嘴里还生气嘟囔着：头发又分岔了，真烦。每次梳完头，地上散落起一小团乱麻似的碎发。
    其实二姐的发质并不好，不如年画中高举红灯的李铁梅那样有一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二姐的辫子发黄，像两条又软又细的老太太腰带，洗后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远看脑后像搭着一块陈旧的黄麻布，透着一股营养不良的气息。
即使这样，我也喜欢的不得了，常常趁其不注意，偷偷揪上一把。二姐耸耸肩、甩甩头，将辫子抻到胸前，佯装怒道：“臭小子玩辫子，没出息！”我悻悻地躲到一旁，望着二姐那两条辫子愣愣地出神。
每次我嘲笑二姐的辫子不如李铁梅的好看时，二姐皱着眉头说：她的辫子是假的，我听小花姐说那是用红头绳绑上去的假辫子，有次小花姐看见演员了，她留的是短发，千真万确！然后，一把把捋着自己的长辫自言自语道：还是我的真辫子好！
    初中我俩在一个学校，她每天骑一辆28加重自行车带我去上学。坐在后车架上，看着辫梢被晨风吹得微微向外翘起，心里就像被一丛稻草撩拨着。有时二姐头发刚洗过，辫根上扎着一块花手绢，我习惯地闭上眼睛嘬起鼻子嗅嗅，有一股沁香的肥皂味直往鼻孔里钻，那味道真好闻呀！
    二姐比我高一届，学习很好，她的数学老师后来教我，有几次，这位老师总拿我和二姐比较，打击我：“你姐姐学习那么好，你有她一半也行呀！”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一面暗暗为二姐骄傲，一面也为自己的“蠢笨”自责。
    二姐中考时考上了市区一所重点高中，当时父亲很高兴，把全家人的大学梦都寄托在二姐身上，所以对二姐格外照顾，如果她要个买本买笔的钱，父亲二话不说，不仅给，还要多给出几毛钱，说：剩下的留着买根冰棍吧。
    一旁的我很吃醋，内心里对二姐慢慢升起一股妒忌。那时她已经不再每天用自行车载我上学了。一天早上，我把她的梳头用的拢子藏起来，只见她跺着脚叫唤：我的梳头拢子呢？最后，找不见拢子的她只好讪讪地刷牙吃饭，然后顶着一丛炸毛鸡似的头发急匆匆地蹬起车子走了。那天，我心里美得像白捡了五块钱似的兴奋，觉得很好玩也解气。中午放学，我把藏在被摞底下的拢子抽出来，偷偷放在桌上，母亲见了桌上明晃晃的拢子，生气地问她：这不是拢子吗，大白天地眼眶里莫非镶进了煤球，啥也看不见，一清早就知道咋呼。二姐疑惑地拿起拢子左瞧右看，然后瞪起一双白眼珠时不时冲我瞄过来，我心虚地低下头，碗也不看地往嘴里胡乱扒拉饭，热粥烫得我直吸溜，母亲将矛头又转向我，斥道：慢着点喝，小心嘴上烫起燎泡来。
    二姐高考终没有像家人期望的那样”金榜题名“，最后只好到父亲单位的待业青年点上班。暑假我去父亲单位当临时工，二姐在单位门口路边的阴凉地儿上支起的一个冷饮摊卖冰水，一台冷饮机里装满了用色素和糖精勾兑出的黄黄一罐冰水，五分钱一杯。那天，我试探地问她：我去你那喝冰水要钱吗？她劝道：别喝，都是凉水勾兑的，喝了没准会闹肚子呢！然后，她说，你想喝，我在家给你做吧。不知是家里没冰箱缘故吧，反正用凉白开做出来的冷饮味道酸唧唧温吞吞的，一点也不好喝。
   上班后不久，二姐就把长辫剪了，烫了一个时兴的爆炸头。那天我回家后看到她头上没有了那两条我熟悉的长辫，跳着脚可惜道：没气质！二姐倒不以为然，此时她学会了化妆，描蓝眼圈，抹口红，眉毛描得像两撇倒八字胡，黑漆漆的，穿着一条紧身的健美裤，上身套着一件艳红的蝙蝠衫，这是八十年代中期最流行的打扮，如果说中学时的二姐纯朴、善良，那么这时的她是摩登时尚的，她嘴里时时哼唱：你就像一条潺潺的小河，说不出有多么温柔……，这首当年很流行的《害羞的女孩》被二姐演绎的格外泼辣高亢。即使这样，在当时我眼里，她尽管很洋气，但是少了那两条长辫的衬托，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二姐23岁时开始了恋爱，未来的姐夫是个公司职员，个子不高，但人老实巴交。有天晚上俩人结伴去看电影，回来时二姐脖子上戴了一条项链，看她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说是他从地摊上花五块钱买来送给她的礼物，吊坠是个绿色的小葫芦，玻璃做的。这廉价的项链二姐天天美滋滋地戴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没几天银白色的金属链子变得乌黑，她仍舍不得摘下，我都看不下去了，撺掇她冲对象要个黄金项链，那才货真价实显档次呢！她听后嘴一撇，不以为然地说，那得花多少钱呀，这就挺好的。
     第二年，二姐结婚了，我当时出差在外地，没有赶上参加她的婚礼，心里觉得憋屈。回保后，望着二姐屋里她曾睡过的单人床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心里酸溜溜的，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鼻尖滑了下来。
    二姐如今已经结婚20多年了，虽然我们不再像上学时那样天天见面，但是，每次走过我们一家人住过的旧院时，因拆迁旧家已成为一片荒草没膝的废墟，这时，我仿佛看见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从楼里推着自行车走出来，两条长辫飘在身后，黑里透红的脸蛋上挂着笑意，冷不丁地扭身冲身后的我大声叫道：别再磨蹭了，再不走，上学就迟到了！

超现实主义

我的姐姐，你在哪里呢？

20roic

呵呵，不错的文章~~~

cfzcn

恩~~~~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