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国：想想真的恐惧，当那个时代到来的时候，大学还能走在前面吗？｜独家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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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耀科技大学（下）推动历史进步的拓荒者

2025中国内地高考进入倒计时，今年获批的福建福耀科技大学将招收第一批学生。2025年5月21日福建福耀科技大学发布2025年本科生招生手册，将面向福建、河南、广西、湖南、江西五省招收50名学生，学费为5460元/学年。


从“玻璃大王”曹德旺提出创想到如今静待首批学子，福耀科大一直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创建者曹德旺和校长王树国被网友戏称为“史上最强夕阳组合”，两位惺惺相惜的“志同道合”者，将携手打造出一所全新的大学，拼尽所能为社会培养人才！


6:1的师生比、与全球最前沿对齐的科研环境……这里将如何招生？缘何首批只招50名学生？没有硕博点，本硕博一体化将如何培养？什么样的学子能成为首批福耀科大人？凤凰卫视《问答神州》独家专访福耀集团董事长、福耀科技大学理事长曹德旺；福耀科技大学校长王树国。


凤凰卫视中文台6月2日晚20:30首播。

王树国：社会成熟的标志在于
那些挣了钱的人关心的是什么？


吴小莉：校长您第一次来到这个校园时，您感觉怎么样？


王树国：出乎我的预料。因为我没想到它的进展这么快，从曹总第一次说要办个大学的时候，我就在关注。我做了一辈子的教育，在我心目当中，如果我们国家单一的都是这种国家供给的教育体制，它不是一个完美的体制，我特别期待着有一批企业家能够投身于教育。


吴小莉：为什么在中国不应该只有公有的高校，还要有私立的高校？私立高校是要成为那条鲶鱼吗？


王树国：在一个社会的历史进程，一个社会成熟的标志在于那些挣了钱的人，尤其是企业家，他关心的是什么？你能看出这个国家的发展层次，它是一个低水平的还是一个高水平的，你能看出来，如果这个国家的有钱人都在挥霍、在浪费，你会感觉这个国家没有希望。当一个国家的企业家都在关注教育、关注科技、关注未来，关注年轻人，预示着这个社会成熟，所以这是我关注民办教育的原因所在。


为什么从100名学生缩减到50名？
王树国:我要为每一个孩子
制定个性化培养方案


吴小莉：我在网络上看到福耀科大今年将要招收的第一批本科生是100名，但曹董前几天告诉我是50名，究竟是100名还是50名？


王树国：我原来规划是100名，但是到最后我确定了是50名学生。


吴小莉：我来算一算，本来说100名学生的时候，师资是3比1，3个老师对1个学生，那50名的时候……


王树国：6个老师对1个学生。


吴小莉：所以为什么要从100名学生降到50名学生？


王树国：因为我在给他们设计未来的发展道路，每一个孩子都需要制定个性化的培养方案。比如这50个孩子将来都要做科学研究，我必须要保证每一个孩子都能够做最好的自己。


吴小莉：您觉得是哪方面配备的不够，现在只能满足50个孩子的培养？


王树国：他未来的师资、科研环境、科研晋升通道，他要继续做硕士、博士、博士后，甚至将来会到一些国家级实验室继续做研究，我必须把所有的通道都为这些想做科学研究的孩子铺垫好。


吴小莉：也就是说今年招50名学生，我们有足够的师资能够为他们最长远的科学家之路做准备，您觉得明年我们能够扩展到多少名？


王树国：我最终的目标是扩展到800-1000人。


吴小莉：您预计需要多久？


王树国：5到7年的时间，或者5到8年的时间。高校培养学生这个过程只有几年的时间，我不希望孩子们在学校待的时间太长，我希望学生一个周期达到预期规模的时候，我的老师也能达到可以匹配的周期性规模。

王树国：我希望培养的学生是拓荒者
而不是跟着别人跑的跟随者


吴小莉：我听到您说，现在的孩子25岁到35岁是创造力最好的时候。您说福耀科大要本硕博一条线培养，其实在一些学校里部分科系已经在这样培养，那我们有什么样的特色？


王树国 ：尽管也都有本硕博贯通的小班制，但是总感觉它没有系统的设计，还是分成本科、硕士、博士阶段。我说孩子们培养就两个阶段，一个是基础知识，数理化天地生文史哲，把一个全人的基本素养和知识架构用4年给孩子们打牢，实际上后面4年剩下的就是研究，让孩子们能够比较完整地具备独立从事科研的能力。中国有句成语叫破茧成蝶，从人的成长规律来讲，25岁26岁到了该飞的时候，茧子一定要打开，如果我们作茧自缚，那真的就把孩子们困死了，打开茧也不会飞了。


我经常问这样的问题，如果当年马斯克、比尔·盖茨不从大学走出来，还继续在大学攻读博士，还会有今天的马斯克、比尔·盖茨吗？大家都回答不出来。


吴小莉：还有乔布斯。


王树国：是的，还有乔布斯。为什么这些推动历史进步，应该写在人类社会史册上的这些人会是这样？只有他们吗？是不是还会有更多？这是我需要反思的问题。


吴小莉：就像是在科技发展4.0的黑暗期，你只能够发现一颗颗“珍珠”——学生，老师把他们“串”起来，让学生们在这个蛮荒、黑暗、但是充满了希望的未来，能够点亮他们自己的灯泡。


王树国：我希望培养的学生是拓荒者，而不是跟着别人跑的跟随者。因为孩子们太金贵了，也许50个学生只有少数几个是拓荒者就值了，如果我们一批学生当中那些有可能成为推动历史进步的拓荒者，却让我们给埋没了，我觉得那是我们教育工作者的罪过。

硕博点还没获批怎么办？


吴小莉：本硕博一体化也是需要有硕士点跟博士点的，咱们现在还没有获批硕博点，怎么办？


王树国：其实这是个特别好解决的问题，全世界那么多有硕士点、博士点的学校，合作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要等到批准以后，才去做这样的事情？


吴小莉：但我们的学生是奔着福耀科技大学的学位来的。


王树国：不，我特别不希望他这样。我希望他看到自己的能力，而不为哪个学校的硕士、博士而去斤斤计较，那样的话还是一个量化、传统的想法，拿到清华的博士和其他学校的博士，含金量就差很多？我特别不希望看到这个。


吴小莉：但也要让学生和家长能够理解这一点，他们是要看到福耀科技大学怎么样培养、花什么样的能力和师资去培养我的孩子，让他成才。


王树国：对。因为我提了一个计划，如何在新技术革命背景下打造未来适应社会发展的大学的新形态，国外有很多大学校长都是我特别好的朋友，我把这个观点抛给他们，我说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来做这样的事情，结果好多老朋友都来支持我，愿意和我携手共进，这是我敢于抛出本硕博贯通的底气所在。


吴小莉：可以透露出几个学校吗？


王树国：当然可以。像剑桥大学、米兰理工大学、奥克兰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南洋理工大学等。


吴小莉：剑桥大学是哪个学院？


王树国：剑桥大学的三一学院。


吴小莉：据说国内也跟厦门大学和同济大学做了合作。


王树国：国内指定我们和厦门大学、同济大学联合培养，今年要招50个博士，100个硕士。


吴小莉：开始招生了吗？


王树国：今年同步到位，招生已经基本结束了，都招满了。


吴小莉：大家对我们很有兴趣。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读厦大和同济，要读跟我们的联合培养？


王树国：学生看的不是福耀科技大学，看的是我请来的这些教授，他们在业界是非常知名的教授，学生们都知道。

王树国：用问题导向推动实验研究
成果更快落地


吴小莉：我看了好多您、董事长、还有一些教授的采访，大家都说到了一个词——“志同道合”，这个“志”是什么？


王树国：“志”如果说得再通俗一点，实际上是一种文化。这个时代是人类社会从一个旧时代向一个新时代过渡，这个时候特别特别需要一批敢于突破现状，投入新社会建设的一批人，这批人叫“志同道合者”，或者叫拓荒者、敢死队，因为这些人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我说的志同道合是指的这样的志同道合。


比如我们智造与未来技术学院的院长沈卫明，他是加拿大的院士，也是加拿大国家研究院的首席研究员，按理说他无论从业绩、身份、地位，可以说没有后顾之忧。他为什么到这儿来？他说我们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就不能转化为推动社会进步的生产力？他始终在找这个东西，找不到。结果他来了才两个月，一个成果已经落地了。


王树国：这是微特电机联合实验室，是珠三角的一个企业遇到难题了，沈卫明教授领着他的团队两个月解决了，他跟我说这是唯一的，我说什么唯一，他说世界唯一的。


吴小莉：之前做不出来很大原因是因为没有这样的教授？


王树国：不是，就是没有问题导向。


曹德旺：就是用户提出要求，我希望电机什么样子的。

王树国：这是车顶棚拉开的部件，这个电机大也不行，小也不行，功率大小都得和环境需求相适应。这种条件在实验室是想不出来的，都是实际需求，边界条件限制得严又严。


这个企业落地打入市场，学院有股份，不是要一笔钱就完了，是我们俩同生共死，生命都绑在一起。


曹德旺：学校没有拿钱，实际上是学院跟企业合作，分了钱给学院，学院拿去武装它的设备，作为学院的工资、奖金的话都可以。


王树国：所以将来各个学院会很有钱，所以我们不愁钱的事。


吴小莉：您这个校长也不需要去募资了，基本上学院自负盈亏。


王树国：我们希望就孕育这样的环境，既锻炼了老师，也培养了学生，特别特别好。


曹德旺：这样就培养动手能力强的人，那些教授也不是闭门造车。

王树国：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
是交织在一起 分不开的


吴小莉：中国的基础研究还是偏弱，您是要怎么兼顾？是偏重基础研究还是应用研究？


王树国：在这一次新技术革命当中，你会发现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交织在一起，分不开了，这边一个0-1的发现，那边应用场景都准备好了。那天我看到深圳一个企业，今天接到一个订单，第二天就出了小样，第三天就批量生产了，这在原来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现在的技术手段、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发展给我们提供这种可能。所以这时候我说别分了，真的不需要再分了，它是一个系统的不同阶段。


吴小莉：您说的特别好，您是从教育的理念上已经把这两层皮给撕开了，没有什么基础研究、应用研究。


王树国：没有了，它们是连在一起的。我给你举一个例子，西安交大一个搞物理的年轻老师，他在做实验过程当中，无意中发现了一种新物质，理论上不可能存在，所以他反复地做实验，证实这个物质确实存在，他进而研究发现，这不仅是一个物质，是一个系列。他突然发现教科书要改了，这种化合物是普遍存在的，物质和物质之间，当接触的时候有一个边界效应，可能会产生新的物质，只不过原有的科研手段让我们看不到这么微观的世界。这种新物质不得了，什么低温超导、常温超导都可能实现了。


所以当我们做基础研究的时候，实际上我们心里头已经看到了它未来的应用场景，所以这个时候，成果转化实际上是一个特别迅速的事情。

福耀科技大学本科生首招在即
校长王树国这样说……


吴小莉：要来第一批学生了，什么样的学生能进来？您是到时候一个个面试吗？


王树国 ：现在内地的招生制度有面试的是叫综合测评，但是我不想这样，因为这样带来的问题会更多，有不确定性。


其实每一个孩子都是好孩子，至少他们还刚刚进入成人阶段，还有很大的可塑性，我们没必要用那么苛刻的眼光去挑孩子。但是有一个前提，你愿意到福耀科大来，这是我特别关注的，因为他看重的不是这个学校的身份、地位、含金量等，那种功利化的东西，他更看重的是，在福耀科大我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在福耀科大可能挖掘、激发出我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潜能。


很多人问我，校长你得告诉我孩子多少分能进你学校，这个我说了不算，这就是看有多少学生报福耀科大，我招50名，最后那个人的分就是我们今年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但这是结果出来以后才知道的。


吴小莉：这个时候您想跟第一批福耀科大的学生说什么？他们毕业的时候，您又想跟他们说什么？


王树国：特别好的问题，这也是每年我都要面对的两个问题。我想跟福耀第一批学生说：你们不仅仅是学生，你们也是新的大学形态的创建者，你们将会是这个新时代的开拓者、奉献者，当然你们也是利益的享受者。


毕业生走的时候我会跟他们说：我不希望现在我就说，我为你们骄傲，我更希望10年、20年后，在你们回母校之前，我就看到了在人类进步史上，你们书写了你们的名字，那时候我真的由衷地为你们骄傲。

福耀科技大学歌剧院
王树国：未来还需要这样的大学形态吗？


吴小莉：您做了20多年C9高校的校长，但您说办教育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遗憾，什么遗憾？


王树国：这个社会在发生着急剧的变化，大学由原来走在社会的前列，逐渐被社会所超越。不光是中国的大学，全世界的大学都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我觉得到了教育界该反思的时候了。


吴小莉：但是您还是做了很多努力，包括在哈工大把科研跟产业做了结合，在陕西也建设了高新创新园区，您已经很努力地在做这样的改变。

王树国：还是没有做到位。如果做到位的话，DeepSeek应该在学校里产生，宇树科技也应该在学校产生，所以我觉得我做了，但没有社会做得好。我没有预感到这次新技术革命来得如此之快，没有做好构建一个新形态大学的思想准备。校长们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实际上大家对未来都特别迷茫……


吴小莉：您是说科技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大家实在是不知道，但是教育怎么样匹配它，大家也在猜想。


王树国：对，也在猜想。因为大学是和社会相融的一部分，而这场新技术革命会改变社会的形态、政府的管理形态、社会的运作形态、产业的形态等，甚至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举一个例子，未来像今天我们俩的采访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可能小莉你有一个主意想采访王树国，人工智能马上就给你做好了，我们两个的数字人很快就做好了，可能你需要什么样的场景就给你物化出来了。


当这样一个虚拟世界和一个物理世界分不开、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我很难想象知识的传授，还需要我们站在课堂上、站在黑板前那样去传授吗？那个时候教育该教孩子们什么？甚至将来以后可能我们会把世界上讲课讲得最好的、知识传授最好的老师集合起来，全世界共享。那个时候我们大学还需要这样一个形态吗？所以想想真的我会感到恐惧，我尽力地使得大学能够走得更超前一点，至少当那个时代来临的时候，我还能够继续走在前面。

吴小莉 ：您让我很讶异的一点，我以为您担心的是怎么把福耀科技大学办好，其实您是在想怎么样让教育能够继续引领世界和社会的发展。


王树国：我关心福耀科大，但我更关注的是一个福耀科大做好，能不能带动一批大学，甚至带动全球的高等教育都去发展，这是我想做的事情。

制作人：韩烟
编导：张澜涛
编辑：金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