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俗二章

超现实主义

“二月二”情思
    前两天，老家的同事打电话来要我回去上庙，这才猛然记起，“二月二”快到了，心头不禁一热。
    在我们老家，“二月二”绝对算得上隆重的节日，头一天下午，人们就开始忙活着做美味佳肴。“二月二”天不亮，母亲就早早地起来，趴在炕上一边用拳头砸一边念叨：“二月二砸炕头，金银财宝往家流；二月二砸墙山，蝎子蚰蜒土里钻……”然后，就催促我们起床吃饭。早饭很是简单，一般都是前一天做好的现成的，母亲一再告诫我们：在“二月二”早晨，是千万不能动菜刀和剪子的。她说：“‘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要是不小心碰着伤着龙王爷，咱们可吃罪不起。”因此，早饭我们只是草草地扒拉两口，留着肚子单等中午的大餐。午餐确实丰盛，鸡鸭鱼肉几乎样样俱全，即便是再困难的人家，也要煎鱼炸肉，这叫“熏虫儿”。因为二月二正值惊蛰前后，百虫蠢动，疫病易生，人们祈望用这香味熏醒传说中的龙镇住毒虫。我们小孩不管这一套，反正有好吃的我们就不放过，我们知道这是过年系列活动中的最后一次盛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再想解馋，你且等着去吧！
    我们北边的草桥是个大村，“二月二”是他们村的庙会。那时，“二月二”这天，我们这片的学校都是要放假的，吃过早饭，穿上新衣服，朝家长要上块儿八毛的零钱，便呼朋引伴地去上庙。走在街上，大人们逗我们：“干么去呀？”“上庙去呀！”我们大声应着。“带梯子了吗？”“哈哈哈哈……”这次我们不再答应，笑着跑出了老远。来到庙上，我们才真的后悔没带梯子，面对满街筒子的人，我们显得是那么渺小，要想进去谈何容易？要有梯子，不就可以爬上去踩着人们的肩膀或脑袋前进了吗？当时，我们天真地想。唉，没办法，现在只有拼命往里挤了，仗着个小身矮，大人们的腋下甚至胯下都成了我们的通道，在人缝儿里钻来钻去，我们简直就是一条条泥鳅。有时赶上人流拥挤，我们索性双脚离地，让大人们夹着往前走，真有一种顺流而下的感觉，还不住地左顾右盼，寻找伙伴相互挤鼻弄眼，惬意极了。
    庙上的东西很多，什么农具呀、衣服呀，我们连看也不看。我们要去的是玩具摊，那儿有刀枪剑戟各种兵器，虽然是木制、竹制的，但都刷了银粉，也是熠熠闪光，况且枪头刀柄上还有鲜艳的红缨红穗，舞动起来上下翻飞的，很是耀眼。当年我买过一把大片刀和一杆方天画戟，每天下午放学，都要在院子里挥舞着耍上一阵子，虽然不成套数，但很是卖力，常常是大汗淋漓。还有“鬼脸儿”也很招我们喜爱，它不象现在用塑料做，它是用纸糊的，然后用漆勾勒描画出一个个戏剧脸谱，我们最喜欢的是孙悟空和大花脸，从庙上回来，一个个鬼脸把我们装扮的面目全非。庙上的玩艺儿也挺多，套圈的、戳气球的、吹糖人的……我印象最深的是看“拉洋片”的，他的道具是一个四周安装有镜头的木箱，没有开演之前，他不停地敲锣打镲招揽看客，待镜头前都坐满了人，便开始表演，他一手拉动箱外拉绳操动箱内的图片卷动变换，一手打家伙伴奏，嘴里根据图片内容演唱，内容多是短小的戏剧故事，类似于后来的幻灯片，人呆板不动，看过也没什么意思，但后边没看的还一个劲往前挤。想想也是，那时又没有电视，看看“拉洋片”也算是精神享受了。
    整个庙会最热闹还要数戏台底下。草桥是远近闻名的戏曲之乡，早年间的老调剧团在我们那一带就很活跃，有人曾经戏言他们村里的猪哼哼都是老调味，虽然有点夸张，但男女老少个个懂戏却是不争的事实，况且还有一批演员散布各地，其中最有名的是景银楼（乡亲们叫他狗巴子）和小良儿，景银楼最拿手的是抖乌纱帽翅儿，让它动，它就上下乱颤，叫它停，它就立马纹丝不动，并且还能一边动一边停，两边轮换，每每演到此处，台下的叫好声就此起彼伏，据说著名的老调艺术家王贯英老师当年曾向他专门学习这种绝技。老调名家、被誉为“活潘洪”崔澄田（村里人叫他崔肤囊）和草桥也有很深的渊源，他在草桥唱戏，从不在剧团吃饭，卸完妆，就去村子里串门，不管到哪家都推门就进。刚开始恢复唱古装戏时，每到“二月二”，在外边唱戏的就都回来，再邀些别的角儿，唱几天“大插班”。后来，村里人觉得不过瘾，便张罗着“打戏”，小良儿夫妇担任教师，这样，村庄上空每天便丝弦婉转，锣鼓悠扬，人们的日子变得更加有滋有味。再到“二月二”，戏台下更加热闹，席棚下人们站不下，就在外边站在凳子上、车子上抻长脖子看，边看还边议论，你家的闺女如何，我家的小子怎样，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惹的周围一片羡慕。我爷爷是个老戏迷，几乎场场不落，七十多岁的时候，还能扒台板儿看戏，我也沾光被放在文武场边上，得以从小接受戏曲的熏陶。
    “二月二”最令人热血沸腾的是晚上放花。天彻底黑透后，先是一阵“叮当”乱响的二踢脚，间或几支带着尖厉呼哨的大起花，待三里五乡的父老乡亲们来的差不多时，放花便正式开始。那时放的鞭炮和礼花都是自制的，那可是整整一个正月人们冒着凛冽的寒风和极大的危险，精心研制的成果，就单等着“二月二”夜里大放异彩了。记得有一种花像个大泥窝窝，里边装上药，点着后往外刺花，憋劲很足，“促促”直响，吓得人们直往后躲，但是它能刺两房多高，人们看着很过瘾。最出彩的是放花架，花架是把各种花炮按程序捆绑扎好，燃放时通过连锁反应演绎一定的故事情节，像“黄鼬抓鸡”，鸡在前面拼命地跑，黄鼬后面紧追不舍；还有“小小子儿尿尿”，画一个七八岁的顽童，在他裆里放一个刺花，一点他便开始尿尿，并且滋得老远，半天也尿不完，有时还一股一股的，笑得人们前仰后合……聪明的乡亲们还结合时事形势，赋予花架一些政治色彩，“炮打四人帮”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几支特制的大起花，瞬间便把“四人帮”的画像炸的粉身碎骨，人们一片喝彩……每次放完花都十来点钟，人们还是迟迟不肯散去，生怕后面还有更精彩的自己错过了，回家的路上往往也是三步一回头……
    “二月二”那天是星期四，“官差不得自由”，最终没能抽身回去上庙，接连几天心里都空荡荡的，无奈之中写下了上面的文字，就在行将结尾的时候，同事又打来电话，说：“现在的‘二月二’庙会也不比从前了，就一天，戏也不唱了，唱除了老头老太太也没什么人看，真的成了物资交流大会了，没意思……”接完电话，我的心中倒有些释然：没回去就没回去吧，回去了也不见得能找到当年的感觉……

                 
                  正月十六“烤百病儿”

    今天是正月十六，晚饭没吃完，外边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并不时有各色礼花在夜空绽放。禁不住诱惑，推开饭碗，拽起一双儿女跑到大街上。在儿子一路不无夸张的惊呼声中，我们一气儿转遍了大半个县城，鞭炮声逐渐稀落下来，街上的人们也回家看电视去了，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陡然空旷了许多。我也随着儿女往家走，心里却空落落的，好象丢落了什么事似的……蓦地想起，在老家，这个时候该是“烤百病儿”了。
    “烤百病儿”是家乡过年节目单中的压轴大戏。过完大年，过完十五，我的淳朴的乡亲们仍然意犹未尽，非要在正月十六晚上烤完“百病儿”，这年才算过完。其实，“烤百病儿”的准备工作早在十六下午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们小的时候，家里的柴禾金贵，烧水做饭还不够用，哪还舍得让我们拿出去，家里的没有指望，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背个破筐头，遥街去拾，拾的柴禾必须要干净、干燥，否则光沤烟不起火，还有异味熏眼刺鼻，呛的流眼泪，最不能要的是没有燃放的炮仗筒，弄不好要出大麻烦。有时街上拣不到，我们就跑到村外的地里，当然，回来时，顺手东家宅篱上抽根秫秸，西家柴垛上抓把麦根，那也是再所难免的，因为我们知道，今天至多惹婶子大娘一两句“小兔崽子”的笑骂，她们是不会对我们穷追不舍的。有了柴禾还必须要藏好，不然被别人找到偷偷拿去，那就前功尽弃，还要被那些得了便宜卖乖的人嘲笑。
    “烤百病儿”是在吃过晚饭天黑透以后，地点要选在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老人们说：这样一烤，身上杂七杂八的病就被烤得顺道跑了，下来一年不闹毛病。这也许就是“烤百病儿”的来历，也是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最朴实的心愿。火点起来了，熊熊的火光映红了我们的笑脸，烤得我们浑身暖融融的，我们伸出小手一下一下地抓着那跳动的火苗，撩起衣服烤我们腆得高高的肚皮，然后手拉手在火堆周围围成个圈儿，一踢一踢地烤着腿和脚。之后，我们几个嘎小子还要转过身去，撅得高高的来烤屁股，胆大的则从火堆上跳来跳去，偶尔，燎了裤角和鞋子，惹热大家一阵哄笑。
    也许是我们的欢笑声，也许是那红红的火光，引得大人们也围拢过来，慷慨的家长便会呼喊自家的孩子：“去，撕咱们抱麦根去！”那孩子便似得了圣旨一般飞奔而去，后边肯定跟去几个跟斗趔趄的追随者。火重新欢快地跳跃起来，孩子和大人们这时相处的是如此和谐。其中有一位老奶奶，可能是老寒腿，一边烤嘴里还一边念叨：“别找我腰疼，别找我腿疼，专找卖瓜子的屁股眼儿疼……”时到如今，我也不明白，卖瓜子的到底怎么得罪了老奶奶，她为什么偏偏和他们过不去。但是当时，我们觉得很是好玩，于是来年再“烤百病儿”，我们就又多一个项目，就是一边烤一边嚷嚷：“别找我腰疼，别找我腿疼，专找卖瓜子的屁股眼儿疼……”
    “你想什么呢？”女儿问我。“想‘烤百病儿’呢。”我仍沉浸在那遥远的回忆中。“那我们也去烤呗。”他们拉起我就跑，可找了半天，宽阔的马路上哪有半点儿柴禾星儿？于是，我们约定：明年提前行动，早做准备，到城外去拾柴禾，烤百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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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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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

linxiaolei

对对对，，一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