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

超现实主义

早春，天气回暖，阳气上升，风多而不凛冽，正是放风筝的大好季节。
    风筝是她的学名，古时候她还有个更加文雅的名字，叫作“纸鸢”。风筝历史悠久，清代著名文学家、《红楼梦》作者曹雪芹为了帮助朋友摆脱窘困养家糊口，搜集整理的《南鹞北鸢考工志》一书成为较早的风筝制作工艺专业论著。在我们老家，没有风筝更没有纸鸢的叫法，大人小孩只把她叫作“毫（音）”， 直到快小学毕业时，读到清代诗人高鼎的《村居》“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扬柳醉春烟。儿童放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不知道“纸鸢”是什么意思，便去问老师，老师解释说：“是风筝。”看着我仍然迷惑不解的样子，老师笑着说：“就是咱们说的毫。”
    其实，小时候我们很少放风筝。那时家里穷，没有父母肯花钱给孩子买风筝，更没有闲工夫陪着孩子去放，也不放心撒手任由孩子们去放，倒不是怕磕着碰着，那会儿的孩子没有那么金贵。当时田野里有许多大眼儿井，好像大地张开的一张张吃人的大嘴，父母担心孩子们疯跑起来不管不顾，掉进井里小命就完了，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真正放风筝是在参加工作后的年假里，年假是闲假，地里没有活计，我又不会赌博当钱，破五后乡亲们都开始插手浆线响机子织布了，街上除了跑来跑去的孩子，再难找到一个人影，大家都在忙着挣钱，我出来进去没有去处，书看的头昏脑胀，索性一扔，跑到村外去放风筝。
    风筝不是买的，是年前大姐夫特意给我扎制的。大姐夫高中毕业，学过几何，懂对称，村里有个人扎风筝，他去串门，便无师自通地看会了。他找来竹片开始破篾子，煨制成需要形状，然后组装绑扎，再糊上窗户纸，系上脚绳，拿到野外一放，居然飞了起来。可是不管你怎么跑怎么松绳拉线，风筝只是贪远，就是不往高处起，急的姐夫干搓手，内行人告诉他：问题出在三根脚绳上，它们的长短比例不对。姐夫反复调试，风筝终于高高地飞起来，有时那线简直就竖直了，风筝就在头顶上盘旋。姐夫半路出家，扎制的风筝也简单，就一个大鸟形的，但用广告色画上大老鹰、孙悟空什么的后，也很找孩子们喜爱，除了送给周围的孩子，拿到集市上去竟然很抢手。姐夫听说我想放风筝，连夜赶制了一个“大老鹰”，比别的都大，我是趁夜色把它骑车背回家的，怕白天被人撞见说我老大不小了没个正行。
    来到村外，屁股后面早跟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这时的田野没遮没拦的，很是空旷，地里的麦苗还在睡梦之中，不怕喧嚣和踩踏。孩子们把老鹰高高举过头顶，我远远地抻着线喊：“放。”孩子一撒手，我转身迎风拽着便跑，孩子们紧随其后，在他们一片欢呼与呼叫声中，老鹰扶摇直上，展翅腾飞，一点点变小。正当我们兴奋地仰头观看时，老鹰一侧身俯冲下来，吓得我们赶紧再跑，并一松一紧地拉扯着手中的丝线。老鹰歪愣了几歪愣，终于在高空中站稳了脚跟，我们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找个土坡坐下，屁股下的土软软的，风轻轻的、暖暖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我们的脸，舒服极了。线拐子在孩子们手中传递着，仿佛传递着希望和梦想，看他们的高兴劲，就像自己飞到了天上一样。很晚才收线回家，一路上孩子们嬉笑打闹，置身其中，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一冬的郁闷和烦恼顿时烟消云散。
    现在，网络上流行一句话“姐种下的不是菜，是寂寞。”套用以下改为“哥放飞的不是风筝，是心情。”来形容那天的感受是再恰当不过了。放风筝的确是一件乐事，但就是怕刚放起来，突然一阵大风刮折了线——我们这里叫“崩毫”了。如果刮向村外还好说，我们有的是力气，不怕累，可以追，即便追不上，云了，大不了不要了。最怕往村里刮，要是落在谁家院里、屋顶，或是挂在人家树上，那是绝对不可以去要的，不但风筝被撅巴的骨断筋折，自己也要早主人一顿呵斥，重则还会因此引发一场大人间的战争。在乡亲们看来，风筝落在家里是一种不祥的征兆，尤其是在大新正月里。这是人们都知道的禁忌，所以放风筝要远离村庄，万一刮进了人家院子，也就自认倒霉不要了。
    2004年，举家搬进县城，收拾东西时没有忘掉我的大老鹰。第二年春天，带一双儿女到广场玩，广场上人多得碰腿，却看见有人在放风筝，他们的风筝很漂亮，彩色的绸布很有光泽，可是看着心里总是有点别扭，感觉像是在脸盆里扎猛子伸不开腿脚，不是那么回事。便拽起儿女挤出人群，回家拿出老鹰跑到郊外，蓝天白云旷野，这才是放风筝的地方，这才是真正的放风筝，儿女们像重回草原的小马驹，尽情地撒着欢，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们这么洒脱、这么快乐了。
    去年，在我们放风筝的地方开辟了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马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听说两边还要盖厂房建小区。儿子听后噘起了小嘴：“爸爸，那以后我们去哪儿放风筝呢？”环顾四周，仿佛已然高楼林立，我也是一脸的茫然。

zoushuai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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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xiaolei

“哥放飞的不是风筝，是心情”有同感！